读“打过海峡去”有感：台湾与斯大林

来源：eastglory，作者：褚毅平

看到一篇有意思的文章：“已经到喊出“打过海峡去，统一全中国”的时候了”，（1）我觉得在时下充斥各种政治正确却总是味道怪怪的舆论中，这是一篇比较少见的观点鲜明、格调健康的政论文章。有两方面的感想值得记录一下。

一、为何解决台湾问题慢不得？

张文强烈主张尽快地、主动地解决台湾问题，话题极具挑战性。一直以来我们都默认台湾问题对大陆而言很大程度是一个被动选项——只要台湾不挑事，大陆就保持足够的耐心以体现善意。而另一方面，虽然尽快武力解决台湾问题的舆论也曾相当强烈，但与对岸形势发展相反，大陆这边一年来舆情反而有了一些微妙变化，相对前期似乎降温了。例如，某左派智囊人士就发文，强调“解放台湾，乃国之大事，而非政绩工程。收复台湾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结果，而不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前提。需要战略定力。”云云（2）。作者实际上主张着重于建设所谓的“中国极”战略，等待中美之间综合力量对比发生逆转，统一台湾就水到渠成。这与林毅夫鼓吹的发展中心主义如出一辙，后者相信中国人均GDP（购买力平价）达到美国的一半，中美冲突将自动化解。笔者对此进行了评析，指出其基础假设的错误及逻辑的荒缪。

张志坤同志则直截了当地回应：武统台湾带来的经济损失是难以避免的代价。如果因为这样的代价就不敢“打过海峡去”，那么中国统一就将遥遥无期。是典型的用利益绑架和阻碍政治进程。反观那位智囊，兜着圈子以核战风险否定速胜论，这种逻辑正中敌方下怀。他既不关心核战博弈的绝对伦理——它要求外部干涉一方为此承担全部责任，也不考虑核战下美国统治集团几乎必然面临人民起义的结局。貌似客观分析实则恐吓阻扰统一，这样的诡辩还不如自由派以价值观文明论反对武统来得坦荡。但真正的玄机还不在此。

我们来看看张文的论证。他的速统论主要理由也是奇怪的，认为中国相对美国有强大的军事优势，霸权国家霸权集团内乱了，故要趁霸权的病要霸权的命。显然，这是中国民族主义“赢论”的有趣反噬。一般而言，“赢论”不是对抗中的正常心态，它更可能是敌方渗透麻痹的结果，而且如我们已经看到的，这种意识并不导向台湾速统而是相反——既然经济崛起不可阻挡，统一何必急于一时？这与武统舆论降温相一致。这就是玄机之一。对此，张文代表更朴素的认知：别拿未来的大饼来忽悠，要赢在当下！

玄机之二是，众所周知，台湾只是美国棋子，但我们甚少看到进一步理解。我们相信，棋子论的焦点在所谓的突袭效果，即对手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利用棋子开启新冷战。台湾可以作为最有效的战略导火索，这样，这枚过去长期的“闲子”就成了真正的棋子。从这个角度看，问题一目了然：上述两个观点相反的论证，竟有一个共同错误，无论“慢不得”还是“急不得”，都有意无意忽略掉冷战这最大可能性的情况。也就是说，反对速统自然带来放松警惕的后果（仍然主张经济挂帅的旧逻辑），张文的速统则是歪打正着，它必然要求主动进行冷战的全面准备。但是，速统的真正理由并非“赢论”的我强敌弱，相反在世界范围内依然是敌强我弱，敌人是进攻方。为了启动冷战，西方将主动引爆台海战火。速统的本质还是被动反应，是利用局部优势完成历史使命以及做好全面冷战的战略准备。

越是接近大战时刻，往往进攻方越可能有麻痹敌方的意图。中国舆论场弥漫着的诡异的乐观气氛，不能不让人怀疑至少部分来自西方代理人的操控与造势。笔者曾做不少分析，认为国际垄断集团发动对华全面而严峻的新冷战几乎已成必然，那个“惊悚时刻”很可能在某北方大国政治新老交替后，为时恐不远。因此，如同股市将崩溃时的乐观气氛反而是不祥之兆，最近国内舆论“赢”声一片，国际媒体遥相呼应，不能不让有识之士有阴风肃杀寒意满满的感觉。

二、关于斯大林的历史逻辑

张志坤以解放战争时的“划江而治”类比今日的“打过海峡去”，他突出强调了毛主席的政治判断与决断力，从而排除各种异议和担忧，一举解放中国。他认为这一战略决策要比后来的抗美援朝更伟大更辉煌。其中再次涉及一个历史问题，即该文暗示的斯大林建议中共“划江而治”。尽管作者看起来已经尽最大努力做出公允的评判，但还是引起笔者的一些思考。

一个基本事实是，长期以来，斯大林遭遇全球性的来自左中右的全面诽谤及贬损的风潮。这是独一无二的现象，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关键元素，也极可能就是解开这变局的钥匙。就国内而言，不能不提到一个代表性人物，华东师大历史系沈志华教授。这位前西纠联动成员一度被处分，文革后期走白专道路受了点委屈。改开后读研期间非法传递内部资料而被囚禁，比较有趣的是，在社科院期间写过文章质疑中国是不是社会主义（没看到原文，似乎这是初级阶段论的先声，表明此人是有头脑的。），被保守派打压旋即又通过关系被认可为“自己人”。之后又赶上官倒潮而致富，再做文化公司并通过购买前苏联档案资料而跻身学术圈，最终以学术研究的名义贬损斯大林受到自由派青睐。（3，4，5）履历看似跌宕起伏，实际贯穿一条主线：大右派。因此他遭到广泛非议，被视为“公知”——这个原本普通的概念如今在中国专门用来表示拥有公共话语权的亲西方知识精英。（6，7）

我们提及沈志华的历史背景并非要算旧账或纠结于过去，而是凸显今天人们的观点与立场既可能与过去有关也可能以理性超越历史。无论过去的保皇派与造反派，后来的保守派或左派与改革派在当下形势下都需要和解与团结。这似乎没有争议，但实际过程却复杂困难。例如，在十年前中国政治敏感时期，前西纠重要人物孔丹与秦晓的争吵引起广泛关注（8,9,10）。那么思想应统一到何处？孔丹主张实事求是，这无疑是正确的。但这种过于经验主义的表述，偏重现实而缺乏历史跨度与国际视野，落到具体，往往羁绊于实际事务而弃于求是，需要进一步深究，注入更多的理性精神。

我们认为答案其实在灯火阑珊处——斯大林的政治传统。正是在那里，展示着当今社会主义运动让人迷惘的思想辨析所亟需的历史与现实、原则性与开放性的统一。首先，斯大林创建并领导社会主义苏联，从理论和实践上奠定了中国革命与建设的基础。第二，斯大林是社会主义的反教条主义即实事求是路线的开创者。毛泽东革命理论、金正日（主体哲学）、改革开放都是秉持这一传统的对社会主义的反思与发展。第三，斯大林挫败托派以世界革命为幌子的自杀式阴谋挽救了苏联，与国际右翼民族主义作殊死搏斗。内部则从现实主义出发将民族政策服务于政治目的，从而完整诠释了真正的国际主义的社会主义，指明了社会主义国家生存和最终胜利的道路，对当今中国极具现实价值。

斯大林对长期控制共产国际的内奸季诺维也夫集团的打击，特别是基洛夫事件后清洗运动确保了中共遵义会议成功并走上正确轨道；主导西安事变和平解决，使中共得以迅速壮大；推动东北解放，决定性地改变中国革命形势。随着斯大林不幸早逝，积极推进社会主义改造路线的高岗也迅速陨落。随后国际社会主义运动出现的混乱，包括高岗案至今未能得到公正解决，反映出斯大林的关键影响以及社会主义运动内部对斯大林的评价出现严重问题。斯大林作为社会主义实践运动的绝对领袖，功绩卓著，于历史和现实都具有重大影响，故而招致社会主义敌人的恶毒攻击与丑化。因此，是否尊重斯大林，应成为判断社会主义者的金标准，无论谁打着左派旗号或是民族主义的包装，污蔑、贬损斯大林都应被判定为反社会主义且违宪。

沈志华代表着当今学术主流的研究倾向，即实证主义思想影响下偏重史料分析的方法。但我们需要注意，夸大这一研究方法重要性其实包含着学术精英集体的私心。这一方法表面看更专业、严谨，实际上更容易体现专业集体的话语垄断，更容易夹带私货。尤其政治历史研究，史料的可靠性本身就存疑。沈志华及其拥趸大肆炒作他从俄罗斯搞来的资料，但笔者从俄罗斯网站看到，早有俄人反映苏联解体前后有外部人员长期进入历史档案藏馆“工作”，真正重要的资料恐早已被处理。就如同美国公开肯尼迪遇刺案档案更像做戏，指望能从这类资料探得真相纯属幼稚。其次，基于政治立场误导性使用史料，而缺乏专业资源等等支持的公众则很难置喙。在这方面，沈志华教授已经极端到可以说是公然欺诈的地步，如他完全不顾政治理念和章程规范，把中苏两党领袖与美国谈判等策略性话语当做真实意图作为证据，得出误导性结论。（11）

长期以来，很多知识分子对政治的认知相当肤浅，但他们却将知识的傲慢、个人的愚蠢和偏见带入工作，学术或专家话语权成了自由主义宣传洗脑的精致工具。我们主张，政治和政治历史的研究应是以可靠证据及常理常情常识为基础的推演过程与结果，或者加上特定假设的历史解释学，注重考察其解释力。下面不妨以这一方法探讨一个久被诟病的问题。即斯大林提出的“划江而治”建议，它真的错了吗？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划江而治”是一个铁定的错误，毕竟它被事实所“证明”。但这不是理性的认知，历史无法重复试验，从而很难被事实证明。但“事实”总是充满魅力，毛主席初见斯大林，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我是长期受打击排挤的人”。斯大林给出了一句著名回应:“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斯大林本人同样与包括共产国际核心人员的庞大的内奸集团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在极为复杂的国际环境下肩负着领导整个国际社会主义运动的职责，他完全可以做出很多解释。因此，斯大林的这句话实际上展示了这位领袖伟大品格与胸襟。在他眼里，对于革命者，历史的是非对错乃至个人冤屈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理想和目标。但鉴于如此多人热衷于贬谤斯大林，我们不妨对此“铁案”深究一下。

首先，一个重要的历史事实常常被无视，那就是苏联在德国共产党员、物理学家克劳斯.福克斯的情报帮助下，仅仅在美国搞出原子弹的几年后，于1949年8月爆炸了第一个原子弹。这一成就是社会主义国际主义的伟大胜利，对于沉迷于民族主义、特殊主义叙事的我们来说，回顾这一点尤为重要。它提示，任何一种形式的社会主义，离开相应的国际主义都不会成功。不仅如此，研究那段历史的专家，似乎也有意无意忽略这一事件，至少充斥于互联网的有关舆论是如此。实际情况就是，在苏联二战总伤亡近6000万、战略核武尚属空白的状况下，避免美国可能的军事介入，甚至引爆对刚获得新生的社会主义阵营全面绞杀，是十分合理的做法。斯大林建议划江而治并无不妥。仅仅考虑保护社会主义整体事业，我们就不能因为一个较小的可能没有发生而否认其危险的后果。实际上，二战本就是国际垄断集团一手策划，它操纵纳粹，让主要敌人民族主义德国与社会主义苏联相互火拼。丘吉尔等势力确实在战后有意图直接攻击苏联，中国内战完全可以成为很好藉口！假设美国真的进入中国战场，并威胁对苏对华使用核武，很可能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永久性划江而治了。这里，不能不再次感叹斯大林胸怀伟大。为了兄弟党的事业与革命热情，即便他认为有鲁莽之嫌，依然给予支持。换个人恐怕就下死命令乃至切割了。

至于美国与西方盟友为何没有介入国共战争，简单分析有这样几条理由：一，苏联的成功样板带动西方无产阶级及民众政治力量崛起。麦卡锡甚至指控马歇尔通共。二，战后普遍厌战。军队并不情愿介入超大规模战事。最重要的，我们认为这是一次巨大的战略误判。美国上层对中共及其革命统一战线内部“民主”力量和亲美势力有过高期待，又因历史形成的偏见，大大低估了东方巨龙蕴藏的巨大潜能。今天看，美国统治集团绝对是后悔的，他们当时很可能认为已从内部部分掌控了社会主义阵营的局势，故而愿意放弃正面对抗。实际上，种种迹象显示，斯大林很可能死于谋杀。但中国的崛起成了美帝新的大麻烦，这是超出他们预料的。至于后来的朝鲜战争也很好解释了，金日成将军有样学样。既然斯大林支持解放全中国且又初步建立了核战略平衡，当然也只能支持解放全朝鲜。这里的细节是，斯大林要求金日成征得中国同志的同意，这表现出他对中国的极大尊重和虚怀若谷。沈志华之流对朝鲜战争的解释完全是恶意诽谤，理应受到社会主义法纪严惩。最后，美西方选择下场，盖因为上述前两个因素发生了变化，一是保守势力被中国局势刺激而强力反弹，二是朝鲜地缘条件更适合有限军事干预。美帝希望借此遏制红色浪潮。从结果看，它部分达到了目的，台湾问题遗留到今天。

反过来看，如果中国同志接受斯大林的“划江而治”建议，再与苏方广泛深入沟通，充分了解国际局势与军备竞争状况，休整一年后，社会主义阵营也拥有核威慑，那么打过长江、继续革命将是必然。“宜将剩勇追穷寇”从国内或局部角度看，是绝对正确的，而从国际战略角度考量则另当别论。二十世纪中叶，世界范围的社会主义革命与民族解放浪潮风起云涌、不可遏制，国民党喘口气也不会改变历史大势。美国依然不会干预。如果美国介入国共大陆战争，那将是它无法承受的。事实上，对社会主义阵营而言，一旦建立战略武器的平衡，与资本主义国家的一场大规模决战，将加速世界革命到来。看看上世纪六十年代欧美内部政治动荡，即可领略当时的世界大势。事实上，美国采取有限干预、抵抗式退却，这种以时间换空间策略稳住了大后方，保护了基本盘，最终从社会主义内部颠覆取得成功。

因此，策略性“划江而治”不会改变当时的革命形势，中国大陆解放不可阻挡。至于台湾，美国很可能仍然会干预，但朝鲜半岛的结果可能大为不同。中共推迟解放战争，将导致朝鲜战争随之延后，这将带来变数。实际的朝鲜战争结果主要在于朝方轻敌，认为美国没有介入国共战争，也不会介入朝鲜。也因为整体战争节奏过快，朝中苏缺乏协商配合所致。毛主席决定抗美援朝是富有魄力与战略眼光的，但如果49年停战休整，将有更多准备以解放南方，并很可能直接展开解放台湾战斗。此时美帝进入干预，它大概率能阻止解放行动，但同时这将对朝鲜发出警告。一旦明了美国有限干预策略，朝中苏充分协调与准备，有能力快速将敌方推入大海，美国即便干预也无法守住南韩，何况还有解放台湾的牵制。

总起来看，朝鲜战争过于仓促，无论早期的人民军还是后来的志愿军都准备不足，甚至苏联的军事支持都未能及时到位。这实际导致朝鲜战争的长期后果，对照后来的越南，从它得以完全解放可以也能看出问题。最终，经历社会主义狂飙，反而韩国成为远东大陆地区唯一美军控制的国家。结论：1949年按下暂停键，对社会主义阵营将更加有利。它不会改变中国大陆的解放格局，而多给苏联及解放区工业恢复一年，离岸作战的美韩将难以阻止中苏朝联合进攻。

还有一个值得思考但恐怕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1949年解放军打过长江，摧枯拉朽地解放了中国大陆。这一巨变给西方统治集团带来巨大的震动与恐慌，这样的人民革命进程他们既无法忍受也不敢硬碰，很可能无形中加快了他们对苏联领导层的谋害行动。另一边，1949年初的斯大林则处于巨大压力中，原子弹研究前景未明与兄弟党的革命热情交互刺激，焦虑是可以想象的。在这种紧张状况下，赫鲁晓夫、马林科夫团伙得逞了，他们成功搞掉列宁格勒派系的重要领导人库兹涅佐夫、沃兹涅先斯基，1950年9月二人被捏造罪名处决。1953年初，经参与日丹诺夫治疗的女医生季马舒克多次举报，医生阴谋案最终爆出，两个月后斯大林离奇去世。一切发生的如此快速，也许我们可以合理推测，如果革命浪潮适当放缓，斯大林可能多活一年，历史进程或将更改。

1，张志坤：已经到喊出“打过海峡去，统一全中国”的时候了

https://mp.weixin.qq.com/s/vNWPQMAh0MgprQg6bd85PQ

2，余云辉：解放台湾，究竟是“慢不得”还是“急不得”？

https://www.szhgh.com/Article/opinion/xuezhe/2024-05-03/351955.html

3，林楚依：关于“西纠”“联动”的两个组织(综合)

https://mp.weixin.qq.com/s/AgjuHkW67QYxNnHgGe8viA

4，沈志华：当过兵，坐过牢，倒过金，最终做学问，我的人生就像一部电影

http://m.dunjiaodu.com/qizhouzhi/2018-01-07/2364.html

5，沈志华：斯大林的“反复无常”与国共战局的起伏

https://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5114074701627533

6，鹿野：为何沈志华自己的档案不可信？

https://www.hswh.org.cn/wzzx/llyd/zz/2017-04-29/43867.html